【政聂】桃花面
前言:私设他们相差六岁
大年将至，积郁已久的邯郸城，也添了几分喜气。
零星的行人从路口逐渐冒了出来，慢慢地涌进了主道。空旷的街道慢慢变得拥挤，也越发嘈杂。起先，只有贩夫走卒们的吆喝回荡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接踵而至，脚步声，商人的车马轱辘响不绝于耳，其间还夹杂巷尾里孩童点燃的炮仗声，冻结了一个冬天的街道终于开始活泛。
岁末的街头吃食摊，是最热闹的。一年到头没怎么开荤的人们也终于找到了打牙祭的当头，纷纷挤在半朽的木案边大快朵颐，安慰自己那委屈了大半年的五脏庙。
此时的摊主们大多挣得盆满钵满，除了西街的一家面摊。
煮面的是一位榆次过来的赵婆婆，原本她的生意相当红火，只是年前害了场大病，味觉大不如前，做出来的面不是咸了，就是没味儿，一来二去之下，自然门庭冷落。
夜深了，雪越来越大，连到处叫卖的小贩也陆续回了家，赵婆婆还没挣到一碗面钱。此时，再乐观的人也难免心灰意冷，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叹了口气，开始艰难而笨拙地收拾摊位。
“婆婆，你这里还有面卖吗？”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她，赵婆婆抬眼望去，面前是一位衣着华贵的英俊少年，约摸十二岁左右，腰间还配着通体漆黑的剑。
“有有……，公子，你先坐一会儿。”不须多想，赵婆婆也知道今天兴许是走运，有贵人垂怜她这个老婆子，她的动作也麻利了许多，那双爬满皱纹的手灵巧将煮熟的馄饨与面条从锅里捞出，同置一碗，淋上热腾腾的浇头。如此，一份正宗的榆次桃花面端到了那位少年的桌前。
“这位公子，你不给你弟弟买一碗吗？”
“弟弟？”少年顺着赵婆婆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去，竟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跟在自己背后，从他这粉雕玉琢的模样还有头上那顶精致的虎头帽看来，不像个流离失所的乞儿，该不是走失了吧？
疑惑的少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，朗声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盖聂，在下……盖聂。”
“你这小小年纪，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。”
“我爹教我在外面要这么自称的。”稚嫩的手指笨拙地对了一下手指，又抬起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少年。
“你爹也教过你不要乱走吧，你怎么不听了？”
“早上我爹给我塞了一块方糕，叫我在那个拐角等，可是我等到现在，还是没见他过来接我。”
“你能等得了这么久？”少年略一挑眉，质疑着这话的可信度。
“方糕吃完后太饿，我又去对角那家布匹店的掌柜那里帮了忙，又写了一对桃符，他给我送了两个粟米窝头。”
“所以，你现在晚饭没了着落，想让我帮帮你？”
“是啊，大哥哥，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？”
小家伙也毫不心虚，这猫一般的脸蛋扮起乖，少年不禁想象他会不会伸手问自己要个压岁钱。
“我是个外乡人，今天也不打算过年，你送我桃符，我可用不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不如你给我做个蒸饼。”
“行。”说罢，盖聂正欲动身去赵婆婆那里打下手取经，却被少年揪住了后领。
“回来，先把面吃了。”少年把碗推到了盖聂面前，硕大的鸡缸碗瞬间挡住了他那张小脸，“吃完后，你得告诉我你家住哪，我好送你回去。”
许是饿坏了，知书达礼的孩子吃起饭来也不那么慢条死理了，半盏茶的功夫，大碗面就见了底。顾不得吃饱了犯食困，他又去了面摊的案台。
见那小小的个头踩着板凳开始整活，一旁的赵婆婆忽然和少年小声说道:“公子，你是个好心人，我打听了一下，这孩子怕是被亲爹扔了，你能帮他找个好人家收养吗？”
“他看起来可不像贫苦人家出身的。”
“刚刚那孩子玩面的功夫，我去听那个掌柜打听了一下，他的亲爹要攀一户富贵人家的亲了，这倒插门女婿上门，二话不说，就花心思扔下亡妻的孩子。”
赵婆婆还絮叨了一些负心汉之类的话，不过少年对世态炎凉、家长里短的风月逸闻显然不太有兴趣，等赵婆婆说累了，他只问了一句:
“那他还有其他亲戚吗？”
“我是跟着我爹刚搬来邯郸的，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，平时睡在客栈的大通铺。”
霎时，少年和赵婆婆一同看向了不远处正在捏面团的小人。
“你听得见我们说话？”
“我耳朵挺灵的。”盖聂怂了一下肩，有些无奈。
“那你无家可归了，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吗？”
少年辛辣的揶揄让那张漂亮小脸露了窘态，只见他从板凳上跳了下来，谦逊地问道:“大哥哥，你知道的多，哪里有做长工的活，可以介绍一下我吗？”
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，今天是真碰上个小虎崽，少年的嘴边抿出一丝坏笑:“有是有，不过是在咸阳。”
“大哥哥，你是秦国人？”
“是啊，怕不怕我这虎狼之国的人把你骗去吃掉？”少年的眉眼上挑，如鹰般的双目带三分寒意，不笑的时候让人不由地生出惧意。
跟前儿这个只长到他腰间的粉团子此刻却目光如炬，半晌后，真诚而磕巴地憋出来一句:“你好看，不会吃人。”
“哈哈哈”少年笑得肆意张扬，他俯身拭去盖聂那顶帽子上的面粉，又拍了拍他的脸颊，“有意思，既然你不怕，那来了后别掉眼泪，我们那里不收胆小鬼，也不要只会吹牛的饭桶。”
盖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见少年并无玩笑的意思，忍不住问:“大哥哥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姓尚，至于名字的话……先把你做的蒸饼给我尝尝。”
赵婆婆对两个孩子之间你来我往的把戏哭笑不得，便亲自把盖聂那盘蒸饼端了过来。
少年望见了盘子里奇形怪状的蒸饼，脸色比那盘蒸饼还色彩缤纷:“做的这个模样，还想知道我名字？”
“可我总不能这么叫你吧。”
“喊我尚公子就行。”
“尚公……子，我什么时候能知道你的名字？”
“等你到秦国的时候。”
“我们什么时候去秦国？”
“过两天吧，在这之前，先跟我去一趟云梦，我想拜访一下鬼谷先生。”
再后来的事情，很多人都知道了……
不过有件事天明一直不明白，他自诩天明氏烤山鸡独步天下，为什么大叔好像对自己做的食物不太热衷，仿佛生来是餐风饮露一般的仙人，不食人间烟火。后来他们路过一家早市上的面摊，大叔竟然破天荒吃了两碗。
临走前，天明问了那个老婆婆那碗又像馄饨又像面汤是什么人间美味。
那个近乎百岁的老婆婆笑热情地告诉了他答案:“孩子，这叫桃花面。”
白面配馄饨，馄饨皮薄，内里的肉馅透红，浮于面条周围，如枝头的灼灼桃夭，亦如少年人面桃花，“桃花面”之名，便由此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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